Es muss sein

而我的爱,你比夜晚更富足。
却造出太多孤独 连词语都自尽

【千竞】彳亍

送给亲爱的啾老师 @鸠  祝啾老师生日快乐!!!

感觉似乎写出了啾最不喜欢那种风格 是个失败的意识流希望啾老师不嫌弃!


今年的苗疆也太热了一点。一向畏寒如单夸也感到炎热从五脏肺腑散发开来。山野间好不容易释放出些许凉意,又被头顶那轮烈日蒸发殆尽。单夸看着手中刚挖出的上好人参,他那双布满厚茧的手几乎已经看不出曾经被细致保养过,还沾染着泥土的人参在日光里裹上一层暖色,全然看不出来这实际上是一种药材。他想起多年前的自己也是靠着手中的药物吊着,在他还叫竞日孤鸣的时候。病弱的姿态不失为一种伪装,灵感的确来自于九岁染上的那场恶疾。将计就计让身体不再好转,是他能够平安在如狼似虎的深宫度过那么多岁月的第一步。

 

有一辆马车自眼角余光驶过,外形酷似苗疆王室所用。他也曾坐过这样的车几次,每一次都像是为了换一个囚笼。九岁那年他第一次上这辆车,赴往边缘的北苗,那是他的封地。本以为远离了宫闱斗争,却陷入了更大的陷阱。马车扬起的飞尘呛喉,他放慢脚步喘了喘气。失去武功后再没练过,出趟远门难免体力不支。他平时试着自己依靠药理调理身体,知识来自多年前的千雪孤鸣。这道飞尘让他想起二十多年前,那个冬季北竞王府门前也是如此,万千士兵踏起飞尘,在青蓝的天蒙上一层黄色的雾。那辆王室马车自雾中缓缓驶来,载着与他年龄相仿的千雪孤鸣。

 

千雪孤鸣第三次打开了马车那扇唯一的窗户,希望能够换来几丝凉风。靠北,怎么还没到。他热得直冒汗。他本不欲坐着这辆马车招摇过市,按照他的个性,一双腿足以走江湖。然而苍狼一片孝心不好辜负,况且神蛊峰到苗王宫确实太远了点,为了早些回去,他甚至今天特地挑了条小路。

 

他对马车的印象确实不能算好,这点同竞日孤鸣倒是意外的相似。在他少数几次坐马车的经历中,最深刻的依旧是被送往北竞王府那一次。那年苗疆巨变,先是本为正统的天阙孤鸣谋反,再是妃子自缢后宫乱成一锅粥,最小的皇子染了恶疾,封了最远那块地。年后颢穹孤鸣大婚,一时间宫内乱糟糟的。千雪孤鸣就是从那时开始记事,记忆里对苗王宫只剩下各处宫人每天忙得脚不沾地。没多久他就被送到刚落成的北竞王府。说是一来王宫人手不够照顾不到小王子,二来叔侄两年龄相仿,正做个伴。当时千雪孤鸣已经是最小的皇子,宫内半个同龄人没有,说来也寂寞。

 

于是在那个萧瑟的深秋,大队人马护送着他入了北竞王府。那条浩浩汤汤的队伍拖得像只披棘戴甲的鳄鱼,嘴里恶臭的粘液快要滴到地上来。壮观的景象不像护送皇子,倒像去什么地方征战。


待乌泱泱一大群人到达北竞王府,年轻的小王爷先被这浩荡阵势吓了一跳。这宛若万千兀鹰围猎的景象印在才经历了母亲自缢的小王爷眼里,成了他未来人生中无法摆脱的噩梦,而他自己正是被关入囚笼的那只猎物。大概是眼中的不安太过显眼,大概是才向他问过安的千雪孤鸣和他紧紧相连的手被握得太过用力,察觉到异状的千雪孤鸣主动遣走下人,还带着自己体温的双手覆上了竞日孤鸣依旧闪烁着不安的眼。掌中蝴蝶扑动几下,终于安静了下来。


一只蝴蝶自窗外飞过,一下吸引了他的视线。方才那个一闪而过的人影有些眼熟,一身药商打扮,手中抓着的似乎是颗古参。千雪孤鸣对这样的采参客意外地抱有好感。这不仅仅是因为他自己研习药理,更因为曾经被采参客救过一命,即便那个采参客正是竞日孤鸣。他始终固执地将竞日孤鸣与单夸当成两个人,竞日孤鸣已经死了,死在将他推向地门那一夜,死在苍狼登基那一夜。

 

单夸小心翼翼刮着古参外凝结的泥,露出里面交错的根。它的味道有些苦,但药总是苦的,这种味觉伴随了他很久,偶尔让他觉得安全。他突然想起多年前千雪孤鸣曾用它为自己换来安眠,那是他们共同的噩梦。

 

白天是千雪孤鸣的噩梦。正是启蒙的年纪,两人在一个先生门下学习功课。大概是竞日孤鸣过于出色,往往将他对比得过于惨烈。挨戒尺是常有,久而久之他越发对静坐读书失去兴趣,干脆认真学起武来。往往是竞日孤鸣在书房内温习功课,他就在外挥着刀一板一眼。习武与竞日孤鸣是无缘的,体虚需要静养,医师总是这样说。

  

晚上是竞日孤鸣的噩梦。关于母亲,关于那个篡了位嫁祸给自己儿子的苗王,关于那些围在院中乌泱泱的随从,一夜又一夜,宛如毒蛇紧紧缠绕着他,喘不过气来。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浓浓的药汁中开始出现安神的材料,他总是不厌其烦地偷偷倒入窗台上的花盆,然后任由千雪孤鸣和王府内养着的一众医生看着他萎靡神态干着急。


直到千雪孤鸣开始执意在他的房间留宿,日渐形影不离中得到了每日那几碗断不掉的药物的去向。“自己的病交给这些下人,小王实在不放心。不如千雪行医吧,未来就由千雪给小王看病了。”本是句玩笑话,听的人当了真。往后果然扎扎实实看起医书,明明是个读几行字都会犯困的人,愣是咬着牙坚持了下来。

 

实在太热了,千雪孤鸣索性倚头靠在窗沿,企图由此汲取些凉意。他想起自己真正讨厌这辆象征王室权威的马车的原因。原来自己对多年前那场宫变并非全无印象。父亲与皇兄密谋的凝重神态,那个嚣张大皇子总是飞扬跋扈的脸,颢穹孤鸣被打倒在后花园不甘示弱的样子,这一切早已在他脑海中刻下印记。对书本的厌恶并非与生俱来,其实源于父亲永远堆得看不到头的奏章。渴望离开宫闱,成为浪迹天涯的侠客的想法大概在孩童时期种下,在压抑的北竞王府疯狂蔓延。

 

竞日孤鸣是一只被折了翅的金丝雀。关在北竞王府这样的囚笼,逃也逃不掉。深宫那种压抑氛围并不会因为这里是偏远封地而变得稀薄。孤独感也并不会因为多了一个人或是无数随从而缓解。竞日孤鸣越来越喜欢静着性子自己与自己博弈,他读的书千雪孤鸣越来越听不懂,千雪孤鸣的刀法也越来越在这个深墙找不到任何对手。

 

千雪孤鸣是整个苗疆王族的异类。

 

苗疆王族中有天阙孤鸣那般骁勇善战者,颢穹孤鸣般一世枭雄者,竞日孤鸣般洁身自好者,然而从未出现这般快意江湖者。最疼爱他的王兄对于他长成这样的性情其实并不能理解,竞日孤鸣却活生生在彼此迥异的成长经历中感受到几分认同。是以在千雪孤鸣选择离开时,他并未挽留。千雪孤鸣亦从未询问他是否随行,即便他的医术已经足以照料竞日孤鸣。在千雪孤鸣看来,整个孤鸣家族都早被王权这个枷锁死死铐牢。讽刺的是,这一看法在与竞日孤鸣分离数十年再度重逢后得到证实。

 

千雪孤鸣曾自问倘若再遇竞日孤鸣自己要怎么做。此人欺骗背叛乃至使他失去至亲罪无可恕,却又在自己危在旦夕时挺身而出,如今身处暗处为苗疆绸缪。况且多年相依为命记忆犹新,千雪孤鸣拿他没有任何办法。于是他选择将竞日孤鸣和单夸分开,仿佛将自己复杂情感也分成两半。

 

热,单夸卷起了自己的麻布袖衫,盼望这秋老虎能够早些走。中秋又快到了,这是第几年独自在山中赏月,他自己也记不清。山中赏月好,山风凉快得很,不必像北竞王府为着个节日要早早准备许多冰块。刚刚那辆马车实在很像他曾坐过的,他记得正中那张小桌有个隔层正是用以败暑驱寒,这会不知里面放了冰块没有,不过即便放了,这样酷暑的天也该早已消融。

  

也许是被高温蒸得晕头转向,不知从何处飞来的蝴蝶晃晃悠悠落在他手中的参上,黄色的翅膀同刚刚驶过的马车十分相像。它身上围着一圈枣红绒毛,莫名让单夸想起千雪孤鸣的刘海。那不短不长的碎发总在他劝酒送药的时候跟着手舞足蹈,在半空中轻轻晃动。永远一副杂乱无章的模样让竞日孤鸣很想伸手为他理顺。他突然想起马车驶过的瞬间那扇窗子似乎打开片刻,余光中似乎也出现了一抹枣红。电光火石间,无数猜测已经在脑海中过了一遍,潜意识里选择了最难以置信却是他最期望的那一个,他脚步停顿,缓缓转身。

 

千雪孤鸣撩了撩额前的刘海,那点碎发早被汗水浸湿。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已经快到中秋了,天气还是那么热。脑海中难免浮现多年前在北竞王府度过的那个中秋夜。很多事情早在那时就初露端倪,王兄赴宴的重兵把守,竞日孤鸣无论如何也不见起色的身体。人人都一派和煦,底下的风声鹤唳却快要遮不住。很久之后,在他失去一切甚至连自己的命也要丢掉之后,他总是想起竞日孤鸣打在他身上那一掌,以及王兄对他说的那句他平安就好。


大概从那时开始他越来越注重亲情,唯一能从孤鸣家族王权枷锁中见缝插针艰难生长的东西。他终于将自己更多时间留给苗王宫,像是在这个浩荡皇室做出什么挣扎。中秋与苍狼团聚是他的执着之一,这次回苗疆也正是为了这个节日。 


他恍然想起竞日孤鸣习惯性的低咳动作,伴随着胸口轻微起伏,那年中秋他低咳无数次,最终不得不叫上御医连夜诊治。记忆中的动作与方才一闪而过的药商身影遽然重合,感性比理性更快做出决定。“停车!”

 

数步开外,单夸正面向马车,停驻原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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